20年前的得獎作品,前陣子有空時把它打字存檔起來。在筆電按鍵陷下與彈起的0.3cm間,好像又回到那年跟家裡關係最緊張的時候,看到爸爸不是不講話就是要吵架,非要全世界都不了解你似的。這麼多年過了,爸爸老了,現在看到我們都是露出滿臉的笑容,而我,也早忘了那年為什麼要這樣。 爸爸,父親節快樂,我一直很愛你。 雨後的清晨,像洗盡鉛華般地暫時滌淨了城市的喧囂與積塵。騎著腳踏車,穿過長長的巷子,雨後泥土所散發的馥郁泛在空氣中,清清淡淡的薄霧,竟讓我有種穿過田間阡陌的莫名感動。
回到家後,發現院子中的花圃,不知何時悄然綻放了一朵紫色牽牛花,雨滴的殘珠在葉上滾動映著初陽的晶瑩。對這個飽經寒霜顯得有點了無生意的花圃,花的綻放不啻是件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事。
然後,沉睡的終歸沉睡。花的綻放是靜靜的,並未驚醒正在熟睡中的家人,感動的終歸感動,小瑄的降臨人世,給我們家一股新的生命力,但她也並未因此呼天搶地。
搖籃中的小瑄仍然甜甜的睡著。
雖然不忍心吵醒這熟睡中的小傢伙,卻忍不住輕輕摸著她的臉龐。她睡的時候像以前偎在老媽懷中的我,醒的時候,慧黠明眸卻又透著像她母親玫的淡雅氣質。終就是自己的孩子吧,怎麼看都永遠是心中最美最美的化身。
昨晚為了小瑄的滿月請了一客廳的喧鬧,此刻的寂靜,竟然覺得有點不能自我。想到昨晚拍全家福照片的時候,老爸為了哄小瑄,抱著她低聲唱著「泥娃娃」,那一刻,望著老爸,自己怔忡了好一會兒。
自從退伍以後,自己在廣漠的人海中瞎混了好幾年,倒也小有成就,也成了家,如今小瑄出世後突然驚覺自己的成長,一切改變得太快,而在這劇變中,也才發現自己和退休後悠閒種著花草的老爸之間的距離竟以如此遙遠。尤其為了我的工作,和他已經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次爭執、他一直希望我能做個公務員,生活有個起碼的保障,但他明知我的心是顆自由的靈魂,無法接受那種日復一日,一成不變的工作。我說公務機關黑,他不以為然地說說自己做了大半輩子公務員也沒見哪黑過;我說工作太單調,缺乏變化、新鮮感,他理直氣壯反駁就是這樣飯碗才不會丟,你要新鮮,上街去當乞丐那可就新鮮了。他的固執,我的自以為是,永遠找不到交集。他希望我是花圃中猷勁有力的馬櫻丹,而我卻是那蔓生的牽牛花。
聽著那低吟的「泥娃娃」,突然覺得好想哭。
這是他教我唱的第一首歌,在我四歲那年。他抱著我,也是這樣輕輕唱著:「泥娃娃,泥娃娃,一個泥娃娃,我做它爸爸,你做它媽媽,永遠愛著它」
是件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但從未忘懷。
記得他還喜歡唱「台灣好」,「先總統蔣公紀念歌」,他可以在浴室唱得左鄰右舍都探頭出看。那是一種我不曾體會的心情,十幾歲就離開了父母,拿了把比他個頭還高的步槍去打日本鬼子,走了大半的中國,最後輾轉來到台灣。有時候談起往事,講那天津,講那徐州,講那湖南的老家,他眼裡可以映著驕傲的光芒,可以,噙著淚水。
有記得以前回家的路上,有段上坡路,他騎著腳踏車載著我,吃力地踩著踏板,他總是自嘲地說,爸爸老嘍,然後豆大的汗水自他額頭上滴下。
鬧大水的日子裡,他為我披上雨衣,把我扛在肩頭上,自己卻淋著大雨,涉著及膝的泥水,穿過那條長長的大街。
更記得有一次我半夜發高燒,他慌忙地把我送到台大醫院急診室,永遠忘不了他為了找不到半個醫生,把護士小姐罵得掉下眼淚。
望著小瑄,一下子跌入了回憶中。
自從小瑄出世,老爸就很少再天天念著要我去考高考,去做個公務人員了,也許他知道我是和他一樣的固執,也許他想通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他常常專心逗弄著小瑄,有時候他會興奮的告訴我,瞧這小傢伙多像你小時候的模樣!有時候會低聲對小瑄說,小瑄乖,小瑄是爺爺的心肝寶貝!有時候又與重心長地告訴我,生孩子容易,要教小孩可難啊!
望著小瑄,我便明白自己的肩頭負荷重了。也許有一天我會為了這小娃兒流了滿額頭的汗水,淋著大雨,也許也會把無辜的護士小姐罵哭。
而老爸,終究是個人吧,十幾歲就失去了父母的照顧呵護,自己一個人在生死線上掙扎,找不到可以依靠的肩膀,跌倒的時候,沒有溫暖扶持的手。直到自己熬過苦日子了,便一心一意地希望我好,希望給我一個安定的家。而對我,不也只是期望著我能給小瑄同樣的安定,同樣的溫暖嗎?
這一刻我突然明白,老爸一直是那花圃中沉默的泥土,不管我是成了馬櫻丹,還是牽牛花,他還是都一樣地陪著我,度過寒霜的嚴冬,也都期望我能迎著春風綻放出最美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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